街友

從街友到幫助街友的人 林子卿重生的故事  

撰文：張名榕 / 編審：詹尹州

晚間七點鐘，華燈初上，入夜後的一中街商圈才正要開始熱鬧，賣小吃的攤販大聲吆喝，後方是一間間色彩繽紛的流行服飾店，二樓的髮型Salon也不甘示弱，以閃亮的霓虹燈吸引過路人的目光，逛街人潮一波接一波湧入街道，突然間，有人將垃圾順手

一扔，油膩膩的紙袋被風吹著，被人群的腳踐踏而過，由白轉黑，被遺忘在陰暗潮濕的角落，只有一名六十多歲、面容黝黑的男子注意到它，男子拿起掃把默默把紙袋掃起，轉身隱沒在人群中。

 

男子名叫林子卿，他接受市政府委託的掃街工作，賺取時薪來養活自己，在此之前，他曾是一名餐風露宿的街友、身陷囹圄的囚犯、沈溺毒品的賭徒、也是花錢如流水的紈絝子弟，對林子卿來說，風風雨雨的前半生猶如一場浮生若夢。

 

從小家境富裕的林子卿，仗著父母的寵愛為所欲為，年輕氣盛不學好，十六歲就進了少年監獄，染毒又沾賭的他多次入監，還將父母留下的房地產全部敗光光，民國99年最後一次出獄時，父母兄姊都已過世，兩個兒子也不願意與父親相認，失去了金錢與親友庇護的林子卿，第一次體會到走投無路的絕望。

 

年紀大、不識字、沒有專業能力，加上更生人的特殊背景，讓林子卿找不到工作，只能睡在車站，靠著好心人施捨換得溫飽。這段時間裡，他看著街友同伴為了一二十元大打出手，還有人為了一百元送命，林子卿非常後悔，以前的自己為何不懂得珍惜，「我想起從前家財萬貫，現在卻淪落到連家都沒有，我又不敢尋死，那還能怎麼辦呢？只好拿出勇氣來面對現實啊！」林子卿感歎地說。

 

或許林子卿的悔悟被上天聽到了，流落街頭沒多久，里長建議他到台中市街友關懷協會尋求協助，在社工黃天時安排下，林子卿暫時有了遮風避雨的住所，也下定決心前往社會局應徵「培力專案」的掃街人員，初期卻很不順利，「我去面試三次都被拒絕，一直到第四次才終於錄取。」林子卿無奈的說，他猜想，可能是自己的特殊背景讓人不太放心，卻也因為這樣，讓他格外珍惜這份得來不易的工作機會，穩定地做了好幾年，表現認真深獲社會局信賴，還請他協助管理其他掃街夥伴。對此，林子卿深深體會「態度」的重要，他出獄後改掉以往愛大小聲的流氓習性，態度變好了，和人之間的溝通也更加順利，「你先改變自己，別人就會來幫你。」林子卿說。

 

開始掃街工作後，林子卿和同梯次的掃街夥伴，在社會局協助下一起租房子、一起上工，不再擔心流落街頭，更體驗到自力更生的快樂與滿足，於是，林子卿向曾幫助他的街友關懷協會建議，由協會出面向政府單位承攬工作，他幫忙引薦街友來上工，讓街友能早日自力更生，重返社會。例如先前台中市舉辦燈會時，需要大批清潔人員打掃流動廁所，林子卿不僅幫忙找街友來工作，甚至還自掏腰包，出計程車錢讓街友去面試，對方有沒有能力還錢，他一點都不在意。除了介紹工作，林子卿也積極為街友謀福利，他發揮年輕時常與三教九流接觸，擅長與人搏感情的特長，替協會募到不少贊助。「他有一次帶回來好大一塊豬肉，那天街友們加菜，吃得好豐盛。」協會黃社工一邊說，一邊用手比著豬肉的大小，林子卿則在一旁呵呵笑得很開心。

 

儘管如此，要讓街友們自力更生，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像是許多街友有酗酒習慣，常常在協會與工作單位洽談好後，該去工作的街友卻不見人影，原來是喝醉了沒辦法去工作，讓林子卿對工作單位很抱歉，他也常常為了勸這些街友，講到口乾舌燥，還會被潑冷水或當耳邊風，如此吃力不討好的事，沒有超乎常人的耐心與毅力，真的很難堅持下去。

 

幫助街友這幾年來，林子卿發現，街友不願工作的原因，除了本身身心狀況不佳外，外界的善心有時也會成為一大阻力。舉台中市為例，常常有好心民眾去地下道送食物和現金給街友，加上社群軟體推波助瀾，讓幫助街友的行為蔚為風潮，民眾雖然出自於好意，但不知不覺間卻讓街友養成了依賴的習性，讓他們更不願意去工作。有時候，民眾提供的食物太多，街友吃了兩口，覺得不合口味就丟棄不吃，反而造成另一種資源浪費。最誇張的是，還有人假裝成街友，鋪張墊子倒在地下道，醒來身旁就有紅包和食物，連睡個覺都有錢拿，也難怪台中市地下道從原本的十幾位街友，過年前突然暴增成六十多人，其中不乏欺騙民眾愛心的「假街友」，成為令人憂心的亂象。

 

林子卿表示，民眾的出發點都是善意，但他們沒有深入瞭解街友的處境，與他們遭遇的問題，只是一昧的提供物資與金錢，對街友的幫助也很有限。他希望善心人士們可以幫忙勸說街友來協會尋求幫助，鼓勵街友去找工作、找房子，靠自己的力量養活自己，不要提供過多的資源給他們，與其給他們魚吃，不如教他們怎麼釣魚，才是根本的解決問題之道。

 

為了答謝林子卿的義務付出，街友關懷協會在去年聘請他為理事，但林子卿則表示自己才應該感謝協會，「如果沒有來到這裡，我現在早就死掉了！」個性坦率的他大聲的說，正是因為當初有人拉他一把，現在的他才有能力再去拉別人，幫助街友重返社會這條漫漫長路，重生後的林子卿，還是會堅持理念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