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與精神疾病的距離

文字:古宗儒 / 編輯:蔡咏倪

前陣子,由公共電視製作的社會寫實電視劇《我們與惡的距離》造成觀眾熱烈迴響,劇中探討了許多議題,其中,整齣劇對於精神疾病的著墨與討論,包含不願意承受心理創傷的人、無法接受自己生病的人或是大眾對於精神疾病的恐慌等等內容給予觀眾對於精神疾病有了新的看法和探討。

「我得到了精神病是一件很羞恥、很奇怪的事情嗎?」
「精神病患都是具有暴力傾向、隨時會有傷害別人的可能性?」

從新聞上的犯罪事件人人喊打的兇嫌,到境況堪憐需要被幫助的失能者,精神病患在「正常」社會中長期以來被視為一種可疑的存在,也因為揮之不去的污名,相較於其他身心障礙族群,患者的聲音在公共場域長期被隱沒,醫療專業以及社工們的協助似乎就說明了一切。但真的是這樣子嗎?或許得先一一撕下標籤,才有機會穿過重重隔離,理解何謂精神疾病,以下我們將說明對於精神疾病的一些迷思。

精神疾病是心理的問題還是生理疾病?

一般的社會大眾,常會有將精神疾病的肇因歸咎給單一事件的傾向,例如:「因為我分手之後受到刺激,之後就出現憂鬱症了…」。其實大多數的精神疾病都是「多重因素」綜合影響下產生的結果。我們可以將這些原因可以歸類為生理、心理與社會三大因素。

  1. 生理因素:基因、體質、先天及後天發育、營養狀況、身體疾病、傷害、物質 使用等。
  2. 心理因素:個人心智發展、認知能力、社交互動、創傷、重大事件等。
  3. 社會因素:家族環境、學校環境、社區環境、風俗文化、職業等。

通常越嚴重的疾病,「生理因素」的影響力越大,例如自閉症、思覺失調症、躁鬱症等。而較輕的疾病,「心理/社會」因素的影響則較多,例如輕度憂鬱症、恐慌症、各類壓力反應等。所以,精神疾病並不是解決某個單一事件就會好,許多家屬常常都會有這樣錯誤的觀念,認為一定是某件事情才會導致病人變成這樣,要病人不要再去想,病就會好。

沒有病識感之前先同理再溝通

有些精神病患不會覺得他自己生病了,反而是覺得其他人才奇怪,而這種事情在現實會很常發生在長輩的身上。以一個例子來說,母親患有嚴重的躁鬱症傾向,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她生病,但她自己總是說自己沒有病,是我們說她生病的人才有病,這個時候可能就會有一些家庭的紛爭出現了。如果家屬能夠換位思考,去思考一個人被別人說可能患有精神疾病時的恐懼、排斥或否定感,再以「LEAP(Listen-Empathize-Agree-Partner)」的做法和病人溝通,或許能減少一些衝突。「LEAP」是由一本書《他不知道他病了》的作者所提出的方法,作者的弟弟罹患失覺失調症卻不覺得自己生病,他以自身經驗提出以下四個步驟讓家屬能夠和病患溝通,協議去治療。

一、傾聽(Listen)

當一個人跟你說他很憂鬱很不開心時,我們需要做的,就是給他幾個抱枕,一些食物,還有準備好聆聽的耳朵。人常常很容易在自我的既定立場下想要去勸說別人,但在勸說之前,若能先放下自我的立場,了解對方想要表達的,或許可以得到更有用的資訊。

二、運用同理心(Empathize)

先放下自己的立場、用心傾聽、不要反駁、將聽到的內容記著並反覆去思考為何對方會這樣說,找出其中的邏輯或是對方卡住的問題點,或許沒辦法做到所謂的感同身受,但放下自我身段並按照這些步驟做,可以讓對方感受到你在嘗試理解他的感受,這即是表現同理心的做法。

三、贊同(Agree)

在前面兩個步驟完成之後,家屬能得到一些資訊,或許是病人不想去看醫生的原因,或是他所認為造成他生病的事件等等,在這些種種話題中,家屬要表現出贊同的心態,進一步和病人討論,找出共同話題,例如不想看醫生的原因,病人有沒有想到解決辦法?找到雙方共同能溝通的話題便能進入下一步。

四、結為夥伴(Partner)

有了共同話題並帶著不批判的心態,和病人協調要如何處理一件事,讓自己成為他的夥伴,跟他站在同一陣線,而非強迫病人、對病人不諒解的一方,共同解決問題,也才能讓病人產生安全感與信任感,減少大量的衝突。

面對精神疾病,我們應該以看待一般疾病的平常心態去看待它。有的時候,你會發現當你兩眼正視敵人時,敵人其實比你想像的小,精神疾病這個問題或許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困難。科技的進步使社會急速變遷,進而使得人體質上的弱點更容易顯現出來;但是也因為科技的進步讓我們看到了治療上的希望,生物科技的進步是必然的趨勢,我們應該瞭解它、利用它,而不應該抗拒它。另外,面對精神疾病患者,我們更應該給予適當的協助,讓他們能勇敢的走出來,開啟自己新的人生道路。

意識到生病之後:督促回診與服藥

回到《我們與惡的距離》中身患思覺失調,卻因厭惡藥物治療副作用而自行停藥的應思聰身上,雖然有許多人對該段劇情的詮釋是:因為他不認為自己生病,所以不願繼續吃藥接受治療。但其實筆者有不同的看法,主角應思聰在拒絕服藥之前,已經接受一段時間的住院治療與評估,出院後也規律服藥過一段時日,只是回歸社會後不斷因為藥物副作用而遭受他人異樣眼光,多重刺激之下才自行停藥。

過去在治療思覺失調症時,通常精神科醫師會選用第一代抗精神疾病藥物,雖然對於妄想、幻覺、幻聽等主要病徵非常有效,卻同時會對患者造成相當嚴重的後遺症,如面部抽蓄、肢體僵硬、反應遲滯、代謝異常等現象,導致患者在日常生活中飽受他人議論。

因為厭惡藥物副作用而拒絕治療的思聰,除了是《與惡》中的主角,也是精神科醫師診間裡每一位患者的縮影,有許多患者家屬在病人拒絕服藥時,甚至會對精神科醫師表示只是心病而已,不吃藥也沒關係吧?堅強一點忍一下就過去了。但其實人的思考、情緒、認知及行為都是大腦所主控的,其中一項出了狀況,都是身體在告訴你大腦生病了,精神疾病和糖尿病一樣,都需要依靠藥物治療,而且需要定期回診與服藥。

時至今日的台灣,在精神醫療上已有相當大的進步,除了第一代抗精神疾病藥物,也有了第二代用藥與其他形式的治療方法,患者不再需要接受千奇百怪的處方就能得到不錯的治療效果。對於精神疾病患者與家屬來說,來自社會的眼光與汙名化才是最傷人的,身處疾病之外的我們,如果能夠給予適當的理解與包容,想必這個社會裡的應思聰們,能得到更多的幫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