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友
街友的人生,眾人的借鏡

 

報導:李佳殷 /編審:詹尹州

城市中被遺忘的一隅

遊民在某些人眼裡如過街老鼠,影響市容不潔,好手好腳卻不自食其力,寧願懶在街邊乞討晃蕩,甚至偶鬧出了治安問題…等,諸如此類的負面形象,鮮少有人願意對他們的公益感興趣。

這幾年即便遊民們有了個比較好聽的代表號,叫做「街友」,被正視他們值得有基本溫度的尊重,但是心底根深蒂固的聲音「會當街友,是不是自己選擇自暴自棄?」仍是一般民眾的潛在性疑問。

 

(為什麼當街友是多數民眾內心不解之處。 取自Pixabay)

 

在台灣,公益議題多數能獲得民眾支持往往跟認同有關,但街友們落魄的身影卻往往容易邊緣化,其實社會有很多友善街友的NGO單位,如致力於改變社會對街友看法的漂泊工站、由第一線人員組成服務街友的台灣芒草心慈善協會,和關懷窮朋友、致力為「寒士」服務的人安社會福利基金會等等。

如果做社福,是對人的公益感興趣,那麼街友也是人的一群,是值得服務的對象,但他們社會觀感上所引發人對街友愛心傾向較為冷淡,也成為值得探究的地方。深訪身為人類一員的社區服務員,在他們的眼裡,街友的身影有哪些不同之處。

 

街友 人生問題哪裡來?

位於永樂街上人安基金會的桃園平安站,一樓是結合民眾/企業所送不要的物品、重新整理後上架的二手商店,以維持站內每月固定的水電瓦斯等例行性支出。

這裡的收容所,住有近十名街友。

 

(雖年初有些捐款,但每月開銷下結合在地人愛心供應在地窮困清寒的「寒士」,仍是桃園平安站的策略。 李佳殷/攝)

 

阿瑛就是其中一位街友男女比例9:1中難得的女性。披著一頭長髮、其實已有三個長大孩子的她,住進收容所,第4個月了。

她從同樣的街友口中才知道人安有免費餐食、故走進這個地方,在站長詢問下又住下來,開始在機構被輔導自立維生,連話有時都尚未能很好表達的她,心中卻有個遠大的夢:「有一天要搬出去,靠自己工作租的起房子」。

 

 

(右下為現已住進桃園平安站開始存錢的阿瑛。 李佳殷/攝)

 

阿瑛說起她的故事,年輕時其實並不少於工作,家有二個哥哥與年邁約八十多歲的父親,在母親因病往生後,她18歲就出來賺錢自立;曾學過美髮、也到過酒店上班,人生的遭遇於認識先生後有了些許轉變。搬進丈夫家結婚生活、生下三個子女後,先生本來跟父親同住的房產,因於公公走後染上喝酒、最後變賣;入不敷出的生活條件下連屋租都繳不起,最後只好雙雙淪落街頭。

曾在第一天得要露宿外面的時候,阿瑛說心中就有想要再重回屋簷下生活的想法,只是當時不知如何達成。如今能被安置在一個不怕下雨刮風的地方,她很找到人生未來的新展望,也有站長從旁一步一腳印扶持的成果,「謝謝站長收留我。」阿瑛帶著感恩微笑的臉龐如是說。而這位街友口中的站長,就是人安基金會平安站負責桃園服務的張先生。

 

(現任職人安基金會桃園平安站的站長。 李佳殷/攝)

 

 

從大廚到谷底 人生的曲折

對於街友很多給人負面觀感,似扶不起的阿斗,張站長也舉了個例子。
那是他剛來桃園人安第一年遇到的張大哥,當時人安收留約13位街友中,張大哥因為髖關節開刀、一直拄著助行器;鮮少互動的住了近11個月,有一天忽然找上他,開口就問:「能不能幫我找女兒?」站長形容那時的OS是「我又不是阿亮,要怎麼找?」但秉持著有需求有幫助的心,硬生生查到了女兒下落,並發現其實正住在附近,還結婚剛生了個孩子。
當站長走到那位街友前、伸手跟他一握,說:「恭喜你,當阿公了!」那位大哥眼眶浮出淚水,不可置信的表情般退了兩步。此後人生像找回動力,張站長受訪強調,讓街友找回慾望有時是推進他們願意重新經營生命的必要助力。同時也得知大哥原來曾任職知名企業主廚,每天管理上千人的膳食,連董事長飲食都由他包辦;只因青梅竹馬的太太紅杏出牆,深受打擊又怒不可抑下揮霍儲蓄又加喝酒,這才窮困走上街頭。失去心志本來一直不敢回社會找工作的張大哥,只在站內偶爾幫大家煮碗麵;當來修葺房子的其他機構志工發現他想引介去認識的餐廳高薪工作,還連婉拒了三次說「不敢」,直到站長鼓勵他跨出「到現場看看」的復健第一步,這一去就找回當廚師的感覺,成功搬出平安站。
這樣的案例並不是少數,張站長說,當你培養出一個文化,先基本供應生活,再看他願意做到哪邊,通常街友自己也會珍惜接納,平均4-6個月再回到社會工作;以桃園平安站前年送出自立的13位街友中,只有1位再度流浪街頭。

「到底這個社會願意給他們什麼?」張站長說,這是在參與遊民幫助時思考的方向。


里長角度 遊民本身不是問題

而向來以街友群聚著稱的台北萬華一帶,偶有街友跟居民的爭議上到新聞版面,有些遊民起居在街頭留下的垃圾問題,或許管理者或居民角度看會有點頭痛;當了十年青山里里長的李昭成就受訪表示,他認為社會都有好與不好的人,重點不是在於他是遊民。

李里長談起里內目前4位接受社會局「以工代賑」來掃地清潔的街友,「都很願意工作、穿的也OK」。他眼中認為遊民人生至此只是迫不得已,不見得要一昧驅趕,而是善用社會福利管理。

李里長提起里內一位開計程車的街友,表示是因車禍的修繕理賠金付不起,沒錢加上妻子離婚下選擇跑路、變成遊民,目前他靠掃地賺來的1萬五,還能回家看老母。

至於如好心人士發放便當等慈善但爭議也不斷的事,李里長表示,慈善團體願意送便當不是不可以,只是有時候很多領的人並不是真的貧苦遊民,或許透過政策幫助,如提供給遊民像點家感覺的庇護所與基本醫療,才能夠避免一些自由生活在街頭惹出的爭端。「如艋舺公園現在就管理的很好,減少喝酒滋事等,遊民不願去收容所,晚上想在那裏睡覺,就也沒什麼不可以。」

 

街友的人生 眾人的借鏡

街友為何做街友,以及幫助街友能站起來到什麼程度、整個社會又需做哪些準備?其實不只是個人人生風險管理的問題,通常社會福利體系越健全,社會包容性越高的國家,人民一蹶不振的機會能大幅減低。

在平安站受到幫助的街友裡,張站長提供了幾位當他們回首過往人生、沉澱下來的心聲,窺出當中不少其實是渴望一份「二次機會」。

雖然時光不能倒流,但跌跤後擁有再站起來的心志,是人生發揮餘剩價值的關鍵,縱使堅強的勇氣不是常人皆有,但社會友善氛圍的眼光與資源支援的體系,往往也能幫助當事人面對自己人生因各種交互下選擇的結果,幫助他人生勇於續航、能不成為失敗者,反成就超乎生命瓶頸的「第二春」。

而這樣「再活一次」的場景,也或許就是每個人心中都樂於看見、心底也自知自己都需要的機會,或許也就叫作是生命的煉淨與尋回的感動!

(曾住進桃園平安站的街友省思過去自己後的「看見」。 李佳殷/翻攝)